内容提要:文章着重介绍了哈萨克斯坦双语教育的产生和发展历程并总结了其经验和教训。提出在新疆进行双语教育时应当借鉴哈萨克斯坦双语教育的经验教训。在新疆推行双语的教育,既要学习本民族语言,又要学习通用语言汉语,形成公民对国家、民族和文化的认同。
关键词:哈萨克斯坦;双语教育;新疆
中图分类号: g536·1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009—5330 (2011) 01—0063—04
作者简介:阿达莱提·塔伊尔,新疆社会科学院中亚研究所助理研究员(新疆乌鲁木齐 830011)。
哈萨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是我们的近邻,该国有哈萨克、维吾尔和吉尔吉斯[1]等跨界民族,哈萨克斯坦独立前的双语教育有其成功的经验和历史的教训。认真研究哈萨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双语教育,总结其历史经验和教训对我国新疆的双语教育有一定的借鉴价值。
一、哈萨克斯坦双语教育的产生
哈萨克斯坦双语教育的产生可以追溯到沙皇俄国时期。早在俄国完全兼并哈萨克大、中、小玉兹之前,帝俄政府已经开始重视对哈萨克族上层的俄语教育,规定当时从事宗教教育活动的毛拉必须学习俄语。
1784年,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决定在哈萨克小玉兹中“修建清真寺,开办吉尔吉斯[2]儿童上学的学校”。1786年8月,叶卡捷琳娜二世又下令,把哈萨克小玉兹分为三个部分,在当地修建城市、清真寺、学校和市场[3]。当局还筹建了专供哈萨克上层人物子弟们深造的俄语学校。1786年,在鄂木斯克成立了“亚细亚学校”培养翻译和司书,招生对象均为哈萨克贵族子弟,学习课程为俄语、阿拉伯语、波斯语、土耳其语及其它东方语言,此外还有地形学和土地测量等。为了在哈萨克小玉兹推行帝俄教育, 1789年俄国政府还明令“批准在奥伦堡边境线的吉尔吉斯族学校的法人地位,教师的薪金和学生的膳食开支全部由政府供给。还命令给予学生的家长物质鼓励,如发奖状和奖品等”[4]。并在奥伦堡开办了第一所政府举办的哈萨克儿童学校。1822年,《西西伯利亚吉尔吉斯人条例》颁布,它的颁布标志着俄式教育在哈萨克斯坦已经开展,哈萨克斯坦的俄式教育体制已经成为全俄教育体系的一个组成部分。1841年在哈萨克汗王营地内开办学校。此后,哈萨克草原上建立了许多俄式教育学校。
起初,俄式教育学校的教学体系虽然比较完备,但哈萨克族学生并不多。例如,据1808年的统计,当时只有12名哈萨克族男孩在奥伦堡的哈萨克儿童学校就读。不久,该校因不受哈萨克群众的欢迎而关闭。1850年奥伦堡当局建立了一所直属奥伦堡边防委员会的哈萨克学校,规定该校 学制为7年,专门为基层政府机构培养翻译和文书人才。学校规定的课程主要有俄语、鞑靼语、地理、算术、伊斯兰教法律以及用俄文和鞑靼文写作公文等。同类学校又在乌拉尔斯克市开办。奥伦堡边防委员会的哈萨克学校共办了19年,只培养出48名学生。1861年在佩罗夫斯克要塞等4个城堡同时开办小学。此后,在规模更大的社会教育活动中开始广泛地用俄语向哈萨克人授课。哈萨克斯坦著名教育家伊布拉音·阿勒腾萨林(1841~1889)就是直属奥伦堡边防委员会的哈萨克学校毕业的。以后,伊布拉音·阿勒腾萨林创办了许多所儿童学校。他还在伊尔吉兹、图尔盖、库斯塔奈、卡拉布塔克、阿克纠宾斯克等城创办了女子学校,招收哈萨克女童入学, 1896年共有211名女生入学,其中有哈萨克女生70名,占总人数的三分之一。
到十月革命前夕,仅在二年制的俄哈双语学校就读的哈萨克族学生就已接近2万人。当时懂双语的教师和学生可达4万人,占哈萨克族总人口的1%。私人办的学校和家庭私学中也在进行双语教学。俄语的传播和通过俄语传播的现代科学文化知识,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哈萨克文化发展,出现了一批杰出学者,如:哈萨克现代文学之父、伟大的诗人、哲学家阿拜·库南巴耶夫(1845~1904)、卓越的哈萨克族学者绰干·瓦力汗诺夫(1835~1865)和著名教育家伊布拉音·阿勒腾萨林等。显然,当时的哈萨克人学习俄语,主要是因为俄语有很强的实用性,即能够满足哈萨克人获得现代知识和了解世界的需要。
二、哈萨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双语教育的发展
十月革命胜利后至苏联解体前是哈萨克斯坦双语教育的发展时期。双语教育的发展和国家的语言政策有密切联系。根据语言政策的变动,这一时期哈萨克斯坦的双语教育发展可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 1917~1938年,哈俄双语的发展时期。苏维埃政权建立以后,取消了沙皇政府压制地方语言的政策。苏联宪法明确规定,苏联公民不论其出身、社会和财产状况、种族和民族、性别、教育、语言、宗教信仰、职业的种类和性质、居住地点等在法律面前都是平等的;并规定苏联公民有用母语在学校学习的权利。1923年,哈萨克斯坦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为使哈萨克斯坦的国家机关部门本地化,为在商业和教育中使用哈萨克语,组建了中心委员会。从取代官方语言出发,决定使所有的语言享有平等的权利,各地各民族只要能够维护少数民族的利益,他们都有权决定在中学中使用自己的语言进行教学。
起初,哈萨克斯坦民族学校是按照苏联教育体系设置并办学的。民族语言的教材一直匮乏,没有系列的教科书。20世纪20年代初,哈萨克小学高年级的一系列课程均按俄文教材讲授,在大多数情况下,普通学校、职业学校、扫盲学校、党校的教学都平行使用哈语和俄语。1921年,根据在国家机构中使用俄语及哈萨克语的专项规定,哈萨克斯坦当局规定在本共和国内实行双语制。在教育机构哈萨克语和俄语并用。从扫盲教育开始直至高等教育哈萨克语和俄语同时发挥了作用。由于哈萨克语教科书短缺,某些地方的哈萨克人的扫盲活动最初是用俄语进行的。据1926年的统计,已有3 824名哈萨克人用俄文脱盲[5]。不少高等学校的教学语言是俄语。如:国立阿拜大学、国立基洛夫大学和哈萨克新闻大学等。1926年在塔什干开办的哈萨克教育学院的课程基本上用俄语讲授[6]。
第二阶段, 1938~1958年,斯大林语言政策时期的双语教育。20世纪40年代,苏联在“不掌握俄语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列宁主义者”等思想影响下,强制推行俄语,民族语得不到应有的重视。斯大林规定全国所有学校都必须学习俄语, 1938年3月苏联人民委员会和全联盟共产党(布尔什维克)通过了《关于在各民族共和国和州必须学俄语的决定》,并对掌握俄语的水平做了规定,以此来强化俄语教学。此后开始进行民族语言文字的改革。最初改用拉丁字母,后来又转用基里尔字母[7]。1940年在圣彼得堡成立了俄语教育学院。
如果说,哈萨克斯坦俄语在20世纪20年代是宣传用语和报刊用语的话,从30年代后期起,俄语已经成了许多居民的通用语言及中等和高等学校的教学语言[8]。在民族学校中,俄语的地位越来越突出。在1928年,特别委员会曾提出可在学校使用包括俄语在内的12种语言。而到1940年底,学校教育的语言种类几乎减少一半。特别是1945年后是属于俄语“一边倒”时期,民族语言的地位受到了很大的威胁,这期间学校里都不使用这些语言。
第三阶段, 1958年之后俄罗斯化政策时期的双语教育。在1958年11月12日,苏共中央和苏联部长会议通过的《关于加强学校同生活的联系和进一步发展国民教育的提纲》中,原先本民族语言作为必修课的规定被废除,取而代之的是将民族语言列为选修课的范畴,俄语仍然是必修课程。这样,在“母语”为选修课,俄语为“必修课”的情况下,俄语很快成为苏联的“第二母语”,苏维埃加盟共和国之一的哈萨克斯坦情况也是如此。
1961年,苏共二十二大决议正式规定了俄语作为苏联各族人民“第二母语”的地位,并且明确了在中亚语言发展的“两条线”战略:民族语言被用于当地文化的发展,而俄语被用于其他更 宽的途径。于是,大量俄语开始代替中亚民族语言,成为政治宣传、经济交往、军事防御、科技发展和工业建设的唯一用语[9]。
1973年7月19日苏联最高苏维埃通过的《苏联和各加盟共和国民族教育立法纲要》第四款规定:苏联全体公民“有选择教学语言的自由,可用本民族语言或用其他民族语言进行教学”。但勃列日涅夫时期,特别是20世纪70年代,推广俄语几乎成为一种运动。当时推行俄语是在双语制的口号下进行的。由于大力推广学俄语的结果,在哈萨克斯坦懂俄语的人数增长很快。据1970年、1979年和1989年的苏联人口统计,哈萨克斯坦人口中将俄语作为第二语言熟练掌握的比例分别为 26·7%、29·6%和35·8%,其中哈萨克人的这一比例分别为41·6%、50·6%和62·8%[10]。以上数字说明,哈萨克斯坦掌握俄语的非俄罗斯人人数与日俱增,其中哈萨克族的这一比例最高。而少数民族掌握本民族语情况走向相反的方向,在哈萨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加盟共和国中,为当地俄罗斯移民设立的俄语学校其他非俄罗斯族学生也可入学。在哈萨克斯坦,就读于俄语授课学校的非俄罗斯族学生也占很大比例,结果出现了一代不懂本民族语言的青年。
哈萨克斯坦的双语教育是比较成功的。哈萨克斯坦的各族人民首先是哈萨克人民从中直接受 益,在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获得了不断的进步。整个民族的文化水平得到了迅速提高。但是,城市和乡村的双语教育有一定的差距。在城市俄罗斯人多,俄语普及率也较高,而农村居民则多数不会俄语。居住在哈萨克斯坦的俄罗斯人学习当地民族语的情况则要差得多。实际上推行双语制的工作主要是在一部分当地民族中取得了成效。有一些小民族居民甚至掌握三四种语言。在推行双语制的过程中,对学习族际通用语强调的多,对学习和使用本民族语强调不够。实践证明采取强制措施推广某种语言往往会使人产生抵触情绪,担心本民族语言被同化而排斥其他语言。有些人一针见血地 指出:如果俄语和母语不是必择其一,如果不是把俄语作为惟一的选择,俄语本来会更为普及[11]。
三、哈萨克斯坦双语教育给我们的启示
新中国成立前新疆就存在双语教育,新中国成立后得到了发展。新疆传统的双语教育是:在民族学校主要以当地少数民族的语言文字进行教学,开设汉语课。根据具体教学语言进一步细分为维吾尔语学校、哈萨克语学校、蒙古语和柯尔克孜语学校等。传统双语教学模式的问题是,汉校和民校学生的学习成绩有一定的差距,无论是分科的中考成绩还是高考成绩都是如此。而且接受这种传 统双语模式的少数民族学生的汉语水平不太高。因此,需要改革这种传统的双语教育模式。为了尽快提高民族学生的汉语和理科水平,探索少数民族学生实现“民汉兼通”的途径,新疆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了大规模的汉语教学实验。
现推行的双语教育模式是少数民族中小学数学、物理、化学等课程使用汉语授课,其他课程使用母语授课。1992年7月15日自治区教委印发《关于确定自治区10所“民汉兼通”试点学校的通知》,在用维吾尔、哈萨克、蒙古语授课的一部分民族中学里开展部分课程(数理化、后加英语)用汉语授课、其余课程用母语授课的双语教学实验。1996年全区民语系中学的双语授课班达到26个, 1997年增加到60个。
2004年4月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作出《关于大力推进“双语”教学工作的决定》, 2005年自治区党委作出《关于加强少数民族学前“双语”教育的意见》。把汉语从小学提前到学前班和幼儿园阶段,强调“学习汉语要从娃娃抓起”。
新疆的双语教育正如自治区人民政府主席努尔·白克力所说的那样:“从某种意义上讲,掌握‘双语’也是一种谋生手段,推行‘双语’教学并不是用一种语言去代替另一种语言,而是让少数民族学生做到民汉兼通,这对个人今后的发展、对整个民族整体素质提高的意义不言而喻。”[12]
哈萨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双语教育的经验和教训,对新疆双语教育的政策和实践具有以下几方面的启示:
第一,必须充分认识语言问题在民族问题中的重要作用。语言问题是民族问题中很敏感的部分,各民族人民对自己的语言文字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语言问题对调节民族关系具有重要的影响。语言问题解决不好会影响社会的稳定,甚至引发民族冲突。
对于语言的学习要加强引导和教育工作,不能依靠强制的手段。十月革命后,在20世纪20年代到30年代中期,是民族语言繁荣发展时期,也是民族关系最好的时期。30年代中期以后,在民族语言问题上表现出完全向俄语靠拢的倾向,强制推行俄语,导致后来因语言问题发生民族纠纷。
第二,新疆进行双语教育有划时代的意义,对国家的稳定与发展发挥着重要作用。我们应当借鉴哈萨克斯坦开展双语教育的经验教训,在新疆推行两种语言的教育,既要学习本民族语言,又要学习通用语言汉语,形成国民对国家、民族和文化的认同。
责任编辑:苏 成
注释:
[1]在中国称柯尔克孜。
[2]此处吉尔吉斯人实际上是哈萨克人,在俄文文献中,俄国人常把哈萨克人称作吉尔吉斯——凯萨克人(киргис-кайсаки)、吉尔吉斯——哈萨克人(киргис-казах)或吉尔吉斯人(киргиз),而把真正的吉尔吉斯人(中国称柯尔克孜族)叫作喀拉吉尔吉斯人(каракиргиз)或吉科卡门吉尔吉斯人(дикокаменныекиргизы),意为野石吉尔吉斯人。
[3]参阅孟楠:《俄国统治中亚政策研究》,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 2000年,第37页。
[4] 列夫申:《吉尔吉斯——哈萨克各帐及各草原的叙述》,乌鲁木齐:新疆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汉译本, 1975年油印稿本,第159、173页。
[5]《1926年全苏人口普查》,莫斯科: 1928年,第8卷。
[6]哈萨诺夫:《哈俄双语学》(俄文),阿拉木图: 1987年,第100页。
[7]9世纪由传教士基里尔发明的字母,系现代俄语字母的本源。
[8]哈萨诺夫:《哈俄双语学》(俄文),第107页。
[9]罗里·阿拉蒂斯:《根据计划的双语化政策:苏联模式》,转引自王尚达、王文:《苏联对中亚的语言政策:评论和反思》,《俄罗斯中亚东欧研究》2005年第6期。
[10]итогивсесоюзнойпереписинаселения1989года,转引自张宏莉:《当代哈萨克斯坦民族关系研究》,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 2007年,第153页。
[11]陈远光:《中亚和哈萨克斯坦的双语:成绩和问题》,《中亚研究》1988年第4期。
[12]《新疆日报》2009年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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